庄子的“无为”是“逍遥”,完完全全地不为外物所动。这样的倾向源自于他的“齐万物,一死生”——生死、贵贱、美丑、是非,本就没有区别。认识到了这一点,还争些什么呢?于是,战国的群雄逐鹿,在他看来不过是两群小人在争蜗牛触角里的地盘,世人所谓的追求,在他眼中不过是“决起而飞,抢榆枋而止。”
执迷于是非、贵贱、美丑、生死,都是他口中的“小”。真正的圣人,应该是“无己、无功、无名”,因为这些本就没有区别。
而老子呢?老子是否也认为以上这些都没有区别呢?并不。
《老子》第四十五章说:大成若缺,大盈若冲,大直若屈,大巧若拙,大辩若讷。这个“若”字很值得玩味。
什么叫“若”?就是“好像”。相似并不意味着等同,只是看起来似乎相同罢了。这便是老庄二人的区别了:庄子以上帝视角,将矛盾和对立视为相同的存在;而老子承认其中统一的方面,但并没有将他们划上等号。
于是具体到处世之道上,二者也存在着分别。关于“若”这个字,国学大师张舜徽先生说:“不外乎一个装字。”
这只是老子思想的一种解读方式,但完美地被法家所继承和发展,并且形成了一套可操作的方法。在《韩非子》中,专门开了两个章节阐述老子的思想:《喻老》、《解老》。《史记·老庄申韩列传》中明确指出,这两位法家的代表人物和老子都有深厚的渊源:申不害“本于黄老而主刑名”、韩非子“其归本于黄老”。
《韩非子·扬权篇》中说:“听言之道,溶若甚醉”,也就是说,听取臣子的进言时,要像一个醉汉的样子,混混沌沌,不显露出自己的态度。为什么?因为不表明态度,他人就无法猜测出你的心思:一个人如果猜不透,就没有相应的手段可以对付他。
这就是所谓的“君心难测”。
而老子是怎么说的呢:“众人昭昭,我独昏昏;众人察察,我独昏昏。”这样的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猜透?二者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?
法家面对的是一国之君,所传授的是统治的手段与方法;于是,有人给老子下了这样一个定义:“君人南面之术”。那么,这样的观点是正确的吗?恐怕也并不完全。
法家继承了老子的思想,并且形成了一套冰冷的、毫无人情的手段和方法,是“术”。但是,纵观《老子》五千言,老子所讲的并非“术”,而是“道”。
“所谓”道,就是规律。
这和老子的出身不无关系:历史记载,老子曾为“周守藏室之史”——担当史官的角色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中说:“道家者流,盖出于史官,历记成败、存亡、祸福、古今之道。”一起一息、一胜一衰,老子已经见得太多了。从现象中,他看到了历史的规律。
而历史的规律从来都是冰冷而无情的。